如果不是残存的田埂,和层层叠叠的梯田造型,你很难想象,这里曾经是一片良田。仅仅数年之前,这里还曾清水盈盈,稻花飘香。而今,龟裂的泥土沟壑纵横,杂草中甚至长出了一人多高的野树。
这是笔者老家村庄的景象。在这个世代以种植水稻为主业的湖南南部普通村庄,像这样因弃耕而荒芜的田地,有200余亩,占到全村责任田的四成左右。目前被弃耕的基本属于地势较高的“旱田”(旱季须抽水灌溉),但正呈向“水田”(水库自动引水灌溉)蔓延的趋势。
弃耕现象大约十年前就开始了,近两三年愈加明显。原因世人皆知,就是青壮年劳动力纷纷去了城里打工,留下的老人孩子无力耕种,也无需种那么多才能糊口。村民大多觉得理所当然――打工挣的钱,比种地多得多。这些年,家里在外打工的人越多,盖的楼房越阔大洋气,越是种田多的,则越显穷困。
作为一个丘陵省份,湖南这种成规模且愈演愈烈的弃耕现象并不少见。而从网上搜索可知,从新疆到陕西,从广西到河北,甚至以土地肥沃著称的东北大地,农民弃耕正渐成风气。与之相伴的,还有减种。北方的小麦-玉米复种区,越来越多的农民只种效益更好的玉米;南方则把三季稻改为两季稻,两季稻改为一季稻。笔者所在村庄,十多年前种植两季稻400亩以上,现在减少了一半。
看起来并无不妥。随着水稻品种的改良和农药化肥的广泛使用,稻谷产量早已与大集体时代不可同日而语,因此尽管大幅弃耕和减种,一年的收获也比30年前有增无减。至于把祖辈垦殖出的良田撂荒是否可惜,村民们并不以为意,有些人甚至打起了在上面违规建房的主意。
只有村里的老队长――他是个“老高中生”,平时看电视爱看新闻,不像村里其他人只看连续剧――对眼前的一切忧心忡忡。他对笔者说:现在倒还种着300多亩,再过10年、15年,这些老的一点也种不动了,年轻的谁都不愿种,也不会种,怎么办?全部荒掉?
这还只是因为有更好的选择而主动弃耕的,如果算上因城镇化、基础设施建设等而带来的被动弃耕,耕地减少的总量将更加惊人。笔者老家所在村庄,因为远离城镇,这方面的影响并不明显。但在市郊和绝大部分建制镇周边,近几年因修路和建工业园区而造成的农田毁损,堪称触目惊心――虽然不少园区至今依然荒无人烟。
近些年,长三角地区出现的“大农户”集约耕种模式,已经卓有成效。2013年中央1号文件也首次提出,努力提高农户集约经营水平,“扶持联户经营、专业大户、家庭农场”,这的确体现了高度的前瞻性。但是,这一好政策,要在全国落实起来,却并不容易。
中国是个多山国家,在广大中西部地区,河流平原并不常见,更多是像湖南一样的丘陵甚至山地,地势崎岖,加之分割承包的原因,农田大多细碎,并不适宜机械化、集约化耕作。根据农业部数据,2012年全国耕种收综合机械化水平的预期目标是57%,其中水稻机械化栽植水平为28%,玉米机械化收获水平达到38%。
国土部部长徐绍史2012年底向全国人大常委会报告说,全国集中连片、具有一定规模的耕地后备资源少,且大多分布在生态脆弱地区,补充优质耕地越来越难;而建设用地供需矛盾突出,城镇和农村建设双向挤占耕地,违规违法占用耕地的压力依然很大。
至于如何应对耕地减少的压力,经常“关心国家大事”的老队长说,首先,基本农田保护制度一定不能放松。其次,对于丘陵和山区的细碎耕地,宜加紧进行科学合理的整备和承包权的规范流转。最后,也是最根本的一条,国家应继续从战略高度重视农业,在政策上切实保护和扶持农业发展。
因为,老队长解释说,无论科技再发达,赚钱再多,人总归还是要靠吃饭来活命,而粮食这种东西,也不能全靠“向老外买”。否则,万一人家不卖给你,咱们都去“吃铁吃电吃钞票”?